凝望中,村口仍少有父母归家的身影
村子里却多了几分安心和欢乐
(相关资料图)
一间在大山里运营了五年的“儿童乐园”,能给乡村带来怎样的变化?怀揣着这个问题,我从北京出发,打算前往贵州山区寻找答案。
从龙洞堡机场一路向南,穿过城市,窗外逐渐少有平地,不远处的村庄依山就势、零星分布。约三个小时车程后,行至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晴隆县,适逢当地火把节车辆限行,我决定走路上山。
院落式建筑群。吴利婷摄
这里海拔1400多米、山川出云,是苗族、彝族等少数民族的聚居地。沿着蜿蜒的山路看去,带有“牛头”元素的院落式建筑群印入眼帘,古老而神秘。相比城市的社区,此处的街道少有人来往,几乎没有商铺和公共学习场所,只是偶见孩童结队闲逛、老人阶前绣花。
经过社区服务中心,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三宝乡易地扶贫搬迁点阿妹戚托小镇“益童乐园”站点,2300多公里、8小时、我与大山的孩子们见上了面,在这座乐园,将开启一天的志愿者之旅。
小豆子交到了新朋友
“益童乐园”是由壹基金发起,字节跳动公益支持的儿童公益项目。站点进口处,有一块编号001的标记牌,这是2018年项目在全国建立的首个站点。
站点主体结构是两间占地共100平米左右的屋子,彩色的桌椅、投影仪、书架等将空间简单划分为办公区、学习区、阅读区。每天村里都有将近20多个孩子在此学习、看书、做游戏。
益童乐园阿妹戚托站点。吴利婷摄
上午9点,是驻点专职老师李秀上班的时间,通常她会先做行政工作,等到快放学的时候再准备辅导功课或组织活动,正值暑假,孩子们便一早到了站点,这天的课程是学习当地民族特色文化。
李秀将志愿者和孩子们分为5组,用动画短视频向大家讲解火把节的来历,接着让孩子们充当“小老师”教我和其他几位志愿者学苗语、认彝族文字、跳阿妹戚托舞,最后通过检验小组学习成果评分,发放奖品。
和我一组的是四个小女孩,教学环节,她们开始各显神通,标音标、通过联想相似图案的“象形法”帮助我记忆文字、拆解舞蹈教学动作......发现我学会的瞬间,孩子们毫不吝啬的夸奖我“很聪明”。整个过程,与其说是上课,更像是一场寓教于乐的游戏。
站点课堂场景。受访者供图
小豆子表现得尤为突出,举手发言很积极,还能在互动中提出一些组织活动的新办法,俨然是老师的“小帮手”。李秀告诉我,她原是个不爱表达的孩子。
小豆子今年12岁,黑黑瘦瘦,剪着短发齐刘海,成绩一般,刚来站点的时候有点不合群,但拿起相机的时候,就立马像变了一个人。“这是我们办活动时候的照片、这是我的朋友英子......”她一边忙碌地在相机翻找,一边向我介绍她的作品,旁边簇拥着站点的其他小伙伴。
小豆子正在回答问题。受访者供图
是李秀发现了她的兴趣,每次活动合影,都让她来帮社工拍摄,还鼓励她参加儿童美育公益摄影夏令营。
成功入选后,小豆子用视频的形式讲述了从江县美德村村民与古树之间敬畏与庇佑的故事,获得了专业老师的赞赏。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变得开朗自信。
“我喜欢去站点,可以帮大家拍喜欢的照片、交到了很多朋友,大家可以一起写作业跟玩耍。”小豆子说。和她一样,对于阿妹戚托小镇的很多小朋友来说,孤单、无聊原本是生活的主色调,有了“益童乐园”,生活变得多彩起来。
三宝街道新塘社区居民委员会委员陈红高告诉我,这里本是从30多公里之外的三宝乡整村搬迁过来的,因水土资源不足,全面脱贫之前70%为贫困户,2019年才成立社区。如果没有“益童乐园”这样的同辈成长空间,孩子们根本没有地方玩耍,可能就窝在家里玩手机了。“你看外边那层叠的山峰,山间多溪流、地形陡峭,自然环境增加了很多安全风险,把孩子送来这里,给家长也多了几分安心。”陈红高说。
家庭教育有了外援
下午三点,我们一行人去小豆子家家访,路上很安静,风吹树叶的声音、邻居家木门开关的嘎吱声都尤为清晰。
小豆子和70多岁的奶奶住在一起,“奶奶平时要照顾我跟表姐,还要做蜡染,很累。”小豆子说。
小豆子家空间不算小,但沙发上四处散放着衣物和文具,刚结束午餐的饭桌还没来得及收拾。见奶奶正在偏房休息,我们就在门口的树荫下先聊了起来。
家长缺席是很多留守儿童家庭的一个缩影。陈红高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社区的学龄儿童大约有450名,而父母多在浙江、福建等地务工,远的连东北都有,半年或者一年回来一次都是常有的事。
过了一会儿,奶奶用苗语招呼我,经小豆子翻译,那是在示意我去家里坐。她告诉我,小豆子的爸妈在贵阳打工,姐姐读卫校去了,“我老了,不懂得现在小孩子喜欢什么,学习有什么困难,也不会教。保证她能吃饱穿暖,其余的只能交给学校和老师了。”奶奶没说太多,就忙家务去了。
事实上,当乡村儿童的基本生活已经得到了满足,安全、心理和监护陪伴的问题重要性日益凸显。孩子和父母长期分离,有可能会产生很多心理问题,缺乏陪伴、难以获得情感支持,容易出现不安感,甚至产生孤独、焦虑等负面情绪,这些都需要有人及时介入,进行疏导。
“根据壹基金社区儿童服务领域的项目评估,在站点的小朋友们在对父母、爷爷奶奶、站点老师和小伙伴的信任度排序中,站点老师和妈妈一起高居榜首。”壹基金儿童关怀部负责人说。
李秀正在上课。受访者供图
在李秀身上,不难看出这份依赖。出了“益童乐园”,我听到孩子们都亲切地称她为“秀姐”,“同学之间的小摩擦、学习上的困难、家庭中的矛盾,这些心事他们都愿意来找我讲,我其实对此非常欣慰。”李秀告诉我,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学会了聆听与沟通的方法。
隔代教育的家庭中,乡村留守儿童心理陪伴这种视角受到的关注较低,乡村学校在家校联动中与城市学校仍有不小差距,校方压力也比较大,在社区层面反而更容易干预。此时,站点的老师就能充当家庭教育的“外援”,让儿童关爱链条更加完整。
当然,经验丰富的“秀姐”对此也有犯难的时候。“老人们在照顾儿童的时候,对于儿童的卫生健康、行为督促、教育等方面重视不够,传统思想根深蒂固。”李秀回忆,曾经有一个初中未毕业的女生小淳,因为成绩不好想要放弃念书去做美甲,了解情况之后,她及时与小淳的家长沟通,鼓励孩子有喜欢的事情很好,可以将来报考专业院校系统学习,成为相关行业的人才。
“这种劝学,能帮一个是一个。”李秀说,山里的孩子,靠读书走出去,总归容易一些。
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中国流动儿童规模7109万人,约占中国儿童总数的23.86%。乡村儿童,占中国儿童总数的34.70%。这些伴随劳动力大规模转移而产生的受教育群体,对传统教育体系、教育理念提出了挑战。
“社区人手不够,资源有限,我们只能从社会力量寻求帮助。”陈红高说。
为此,“益童乐园”就营养学、教育心理学等主题,开展家长课堂,“有的家长在家庭教育中比较暴力,通过我们正向教养的主题课堂分享,在学着改变方式。”壹基金儿童关怀部负责人说,建立之初,很多家长找到“益童乐园”是因为意识到孩子有学业需求,我们希望向家长传达,学习动力、儿童间的交往、心理健康、安全教育同样重要。
乡村公益的新方向
时间回到2018年,彼时益童乐园阿妹戚托站点,作为项目首个站点正式成立,为乡村流动儿童和留守儿童提供优质的校外陪伴、专属免费的成长空间的愿景如今已经达成。
“益童乐园”首个站点。受访者供图
五年来, 两间房子、一专一兼老师的背后,实则是互联网平台、优质内容、资金、人力的投入。
从阿妹戚托站点出发,贵州省“益童乐园”的96个站点相继铺开,实现政府、社会组织、企业三方资源聚合落地、 “省级枢纽组织-县域伙伴组织-专职服务老师”三级管理模式复制推广,累计开展活动4.8万场,服务乡村儿童2百余万人次,志愿者参与人次近5万人。
站在新的起点上,如何向更高阶迈进,实现公益与当地“人文景地产”的有效结合、与乡村社区发展互有裨益、与互联网更加紧密结合,仍是项目发起方思考的问题。
此前,从一位关注黔南公益的抖音达人视频中,在外务工的小涵妈妈不经意刷到了自己的女儿,画面中,小涵称自己的梦想是卖花,“因为花能做成香水,妈妈喷了香水,就会叫我闻一下。”
小涵妈妈听到女儿说出她梦想的一瞬间,心特别痛,“我当时就决定回去陪她过六一”。
“互联网在弱化教育资源差异化的同时,其实也是让家长关注了解孩子近况的好渠道”。字节跳动公益基金会合作负责人说,站点的新媒体培训,除了用于教学,老师们还拍摄记录孩子们的日常生活,让更多人了解到了乡村儿童。抖音用户也可以通过视频参与捐赠,支持更多儿童获得高质量陪伴。
这天,赶上站点内不定期开展的"阿妹戚托"舞教学,我跟随英子和大家围成圈,十指相扣、踏地为节,深刻感受到了少数民族人民的热情和纯真。
站点的英子,也参加了当地火把节的排练。一袭红衣亮相,波浪绣纹把苗族大迁徙渡过的黄河、长江、洞庭湖点缀进历史的追忆,风一吹,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清脆悦耳。盛装之下,这个12岁的小女孩多了几分庄重、优雅。
那一刻,我想起了站点里的照片墙,上面有李秀和孩子们参与各项文艺演出的点点滴滴。
站点照片墙。受访者供图
返程前,李秀还在给我看小豆子拍视频的花絮,对于孩子们的这些高光时刻,她总是如数家珍。谈及未来,“他们叫我‘秀姐’,我想陪他们一起长大,看他们考上大学,回来给我继续当帮手。”李秀说。
对此,壹基金儿童关怀部负责人表示,乡村儿童公益最重要的是因地制宜,接下来,益童乐园会广泛联动当地学校、社区、大学生志愿者和社会爱心企业,让社区儿童发展与在地文化和产业发展连接在一起,培养孩子们的“主人翁意识”,带给孩子们优质服务的同时,也让善意的暖流在这里循环起来。
五年,“益童乐园”最早接收的一批孩子已经上高中了,凝望中,村口的小路仍少有父母归家的身影,但孩子们的笑声却经常回荡在村子中。
乡村的改变,需要不同代际人的努力,对于这样一个公益项目来说,扎下根后还需各方力量的持续浇灌。
(本文小豆子、英子、小淳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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